PAR表演藝術雜誌 2008/06/26
要能成為一位橫跨偶戲、莎士比亞、歌劇、音樂劇、電影的女性導演,茱莉.泰摩的確是個奇葩,她的命運就跟《獅子王》裡的辛巴一樣,也經歷了一段流浪的旅程,才到主流市場,奪回她的王位。
【文/耿一偉(台北藝術大學戲劇系兼任講師)】
在製作《獅子王》期間,有人問導演茱莉.泰摩(Julie Taymor)說:「觀眾能接受一面看真人,一面看面具嗎?難道他們不會混淆嗎?」「在劇院裡,你可以對觀眾有更多期待,因為他們知道自己是在看戲啊!」她如此說道。沒錯,劇場不是電影,京戲裡騎馬也是一根馬鞭就夠了,如果真的去拖了一匹馬擺在舞台上,可能會適得其反,剝奪了觀眾想像的樂趣。泰摩深悟此道。《獅子王》的迷人之處,就在於導演刻意將操偶人與機關完全暴露在觀眾眼前,她說:「讓我們拋掉偽裝,因為你一旦拋棄它,就可以看到操作機關,整體效果會更富有魔力。這就是劇場可以超越電影與電視的地方。這並不是因為我們看到一個不知如何產生的幻覺,而是因為我們完全明白它是如何發生的。」
面具、符號學與偶戲,造就導演創意
要能成為一位橫跨偶戲、莎士比亞、歌劇、音樂劇、電影的女性導演,茱莉.泰摩的確是個奇葩,她的命運就跟《獅子王》裡的辛巴一樣,也經歷了一段流浪的旅程,才到主流市場,奪回她的王位。當然,我們都知道辛巴有兩個好朋友——彭彭與丁滿,泰摩也在三位奇貌不揚友人的協助下,讓她成為劇場界的女獅王,這三個好友分別是——面具、符號學與偶戲。
早在高中畢業之前,她就一人前往巴黎的賈克.樂寇(Jacques Lecoq)默劇學校就讀,在樂寇的訓練體系裡,面具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訓練過程。泰摩說:「面具的使用,以及如何使身體成為面具,讓我有極大的好奇。樂寇學校使肢體獲得訓練,這裡不僅僅有默劇,還有如何使用中性面具、角色面具與抽象面具……你應該有能力改變自己的身體,而樂寇這些知識使我驚嘆不已。」樂寇學校的訓練,讓泰摩體會到面具演出的魔力。從早期在印尼製作的《雪路》 Tirai(1974-75)、與猶太教相關的《哈迦達》Haggadah(1980)、改編自托瑪斯.曼(Thomas Mann)小說的《移位的頭》The Transposed Heads(1984),一直到《獅子王》,面具長期以來都是茱莉.泰摩的創作特色。
從巴黎回來之後,泰摩參加了戲劇學者兼導演赫柏特.布勞(Herbert Blau)所組成的劇團。布勞對戲劇符號學研究與應用,尤其是表意符號(ideograph)的觀念(像象形文字就是表意符號),對泰摩的舞台視覺與設計風格有很大的影響。一九九九年,泰摩在接受知名美國戲劇學者理察.謝喜納(Richard Schechner)的訪問時,就承認:「我確定表意符號這個東西很早就在我的生命中存在。它一直伴隨者我。」例如泰摩在執導《暴風雨》(1986)時,她替卡利班這個角色,設計了外表如一顆石頭般的面具,這個面具包住演員的整個頭,只挖了五個小孔代表眼睛、嘴巴與耳朵。這個石頭面具不但代表著卡利班是來自地下,也象徵他的頑冥不化。此外,在斯特拉溫斯基的歌劇《伊底帕斯王》Oedipus Rex(1992)中,演員本身就是偶。歌劇女伶潔西.諾曼(Jessye Norman)不但頭上頂著偶的面具(這個做法後來也出現在《獅子王》的獅子造型上),手部還裝上特大的木偶手掌,而且是一個固定的彎曲手勢,代表著她是養育的母親。
在東方劇場裡,找回感動觀眾的儀式力量
泰摩的偶戲風格並非只有來自傳統(她在大學時代就對峇里島的偶戲頗有研究),實驗性的當代偶戲對她影響頗大,像麵包與傀儡劇團(Bread and Puppet Theatre)就是一例。大學畢業後在前往日本學習文樂偶戲前,泰摩於途中在荷蘭阿姆斯特丹看到亨克.波爾溫科爾(Henk Boerwinkel)的成人偶戲,其前衛的殘酷與戲謔效果,讓她很快地體會到,可以將偶戲所蘊含的操控內涵,與現代戲劇的象徵意義結合在一起。例如在《暴風雨》中,她將一個面具結上一條絲帶,透過黑衣人的手部操作,就創造出精靈愛麗兒所需的靈動特色。當演出最後,島主普洛斯斐洛要釋放愛麗兒時,他是將黑衣人的頭罩拿掉。於是我們看到這位真正的演員獲得自由,他在眾目睽睽之下,從舞台走到觀眾席,然後打開門出去。
總之,不論是面具或是偶戲,都具有表意符號的特色,能將心理狀態或意義轉化成視覺符號。不過,能將這三者揉為一股創作力量的,還是泰摩在待在印尼學習戲劇與組團的經驗(1974-78),讓她在東方劇場裡找回感動觀眾的儀式力量。如同她後來承認的,印尼孕育了她的創造力,讓她回到美國之後可以一展長才。
早在一九八九年,當茱莉.泰摩獲得第一屆朵羅希.錢德勒表演藝術獎(Dorothy Chandler Performing Arts Award)的戲劇獎時,頒獎人是百老匯舉足輕重的導演哈洛.普林斯(Harold Prince)。這位執導《歌劇魅影》與《瘋狂理髮師》的東尼獎常客在典禮上說:「當你在劇場之路上長途跋涉了三十五年之後,你一定會希望會遇見能將我們帶入新境界的天才。」普林斯果然是視途老馬,不到十年,茱莉.泰摩就以《獅子王》一炮而紅,揚名立萬,成為表演藝術界的叢林之王。接下來的電影《戰士終結者》Titus(1999)、《揮灑烈愛》Frida(2002)、《愛是唯一》Across the Universe(2007)等,甚至是目前尚在製作的音樂劇《蜘蛛人》(由U2主唱Bono作曲)等,都證明了茱莉.泰摩能以持續的優異創作,穩住她的寶座,將觀眾收得服服貼貼的。
把《獅子王》的動物王國搬上舞台
當泰摩一開始構想《獅子王》的舞台意象時,浮現在她腦海的是一個圓圈的意象。這多少也跟電影主題曲〈Circle of Life〉有關,這齣戲就是要表達生命是一個循環,一個關於誕生死亡與再生的成長史。所以泰摩在舞台設計師理查.哈德遜(Richard Hudson)的協助下,設計了開場時從舞台下方慢慢升起的螺旋圓台,小獅王就是第一次在這裡介紹給叢林裡的動物居民(這個圓形的榮耀岩,就是一個表意符號)
不過,《獅子王》裡最特殊的舞台設計,還在於如何將動畫電影中,各種鏡頭的變化,化為舞台奇觀的一部分。例如有一場在羚羊在草原奔跑的景象,泰摩就將三個由大至小的巨型滾筒排在舞台後方,然後上面又分別裝上由小至大的羚羊模型。於是當滾筒在滾動,然後又有人在前面原地奔跑時,看起來就會像是電影的廣角鏡頭般宏偉。
茱莉.泰摩非常明白《獅子王》的挑戰所在,她說:「人們認為無法將地理景觀搬上舞台。這是一個動物王國,是個關於人生的動物寓言。但它仍必須由真人來演。」所以偶與面具的設計,向來都是本劇的看頭所在。泰摩找來麥可.柯瑞(Michael Curry)合作,兩人一起合作設計偶與面具。在《愚人之火》Fool’s Fire(1992)、《伊底帕斯王》與《魔笛》Magic Flute(1993)時,即擔任木偶的設計,和泰摩合作無間。所以在《獅子王》裡的分工,是泰摩負責偶與面具的造型與美術設計,麥可.柯瑞負責操作方面的機制設計。不論是踩著高蹺的長頸鹿、手執的羚羊、四人組成四隻大腿的大象、枝杖控制的小獅子、偶人合一的丁滿與彭彭,琳琅滿目的操作方式,就像是動物奇觀本身,令人目不暇給。
對於如何將人、偶、故事、音樂、舞蹈結合在一起,而不會令人感到雜亂,茱莉.泰摩也有她的一套。例如她就對舞台設計說:「你是個極簡主義者,真是太棒了。因為木偶會設計得很豐富,所以需要一個極簡的背景。」
總是能在傳統中找到創新的可能性
到了二十一世紀,,即使面對各種聲光媒體甚至是電玩的虎視眈眈,泰摩依舊對舞台、對偶戲、對演員充滿了信心,相信可以讓觀眾繼續走入劇院,因為她總是能在傳統中找到創新的可能性。例如在執導莎劇《泰特斯》Titus Andronicus(1994)時,泰摩就將操偶人與面具擺在半透明的玻璃帷幕後面,透燈光效果,從而製造出一種別出心裁的皮影戲趣味。
茱莉.泰摩說:「觀眾絕對不是被寵壞的絕對現實,他們會來看戲,並和你一起下結論。」這就是自信的女獅王會說的話。
【PAR表演藝術雜誌 2008年6月號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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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 July 200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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