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聯合報╱邱坤良】 2009.05.03 04:15 am
蘭陵往事既是一段值得記述的「懷舊」歷史,也是教人如何走上劇場的「勵志」故事……
一個國家級藝文慶典
藝文活動需要一群人的合作,劇場更講究大陣仗。台上排練,台下吃飯,聲音比其他藝術工作者來得大。正因為需要集體合作,「流動」大,除了出身教育劇場者(如北藝大)有「學」派標籤,劇團很少開宗立派。有之,只有「蘭陵」這個現已不存在的劇團。
最近「蘭陵」的新聞經常出現媒體版面,兩廳院四周,醒目的宣傳旗幟也已高高掛起,稍稍看它的內容,原來是為慶祝成立三十年。活動內容包括劇場演出、學術研討會,並向七十歲的「導師」吳靜吉祝壽。顯示一個國家級的藝文慶典即將發生,也讓全國藝文界,有機會共話當年,重溫蘭陵舊夢。
時間拉回到七○年代的台灣,當時社會有股奇特、詭譎的氣氛。一方面國家仍處於戒嚴狀態,國民黨黨國體制與大中國文化思潮主宰一切,反共抗俄劇、戰鬥文藝的餘威猶在,所有藝文工作者的心中都有一把尺,作品也處處受到約制。但另方面,經濟持續發展,社會風氣逐漸開放,要求改革的各種聲音四處瀰漫,呼之欲出,許多年輕人走入人群,以實際行動投入政治、社會與文化運動。雖然經歷台美斷交、美麗島事件的激烈衝擊,七○年代後期的台灣仍然激越奔放,充滿熱情。
吳靜吉凝聚了「蘭陵人」
相較生機勃勃的本土政治、社會、文化運動團體,蘭陵走的是一條循規蹈矩的藝術路線。在「中華劇運」道統下,把熱忱投注在舞台上,吸納新興的藝文思潮與劇場元素,開創台灣的戲劇新局。
蘭陵劇坊的前身是耕莘實驗劇團,屬於基督教團契。劇團成員有的出身眷村,有的與梨園行素有淵源,有的則出自一般家庭,他們單純只是想做戲、演戲,對劇場的熱忱超過宗教的虔誠。他們能凝聚在一起,則與來自宜蘭壯圍農村的吳靜吉有關。那個年代的吳靜吉,堪稱台北第一名嘴,風度翩翩又熱心助人,是藝術界的孟嘗君,也是文教、企業界的喬國老。他從美國喇媽媽劇團帶回一套劇場訓練方式,與一群小他一、二十歲的年輕人,包括金士傑、李國修、卓明、劉靜敏、馬汀尼、杜可風等人,做起蘭陵的「初步實驗」。
證明傳統與現代並非對立
蘭陵嶄露頭角是在「實驗劇展」,這個劇展是由當時的話劇欣賞委員會主辦,名義上的主辦人是戲劇作家姚一葦。從1980年起一連五年舉辦,提供戲劇工作者極佳的表演舞台。蘭陵劇坊推出的是京劇《荷珠配》改編的《荷珠新配》,一炮而紅。
京劇《荷珠配》原本就是活潑、逗趣的民間生活喜劇,經蘭陵重編,人物角色更為鮮活,趣味性十足。而後《貓的天堂》以默劇的方式表現演員的肢體語言,也讓人耳目一新。
七○年代後期、八○年代初期蘭陵因緣際會,異軍突起,有其時代環境與社會背景,然而,能在台灣現代戲劇史產生出階段性的影響,則是一群劇場人努力耕耘的結果。就當時的戲劇生態而言,蘭陵最大的啟發,在於顯示戲劇的傳統與現代之間並非對立,而是可以相輔相成的劇場元素,也因而帶動當時的戲劇創作風氣,許多年輕人第一次走入劇場,為的就是看蘭陵的戲。
從八○年代初到解嚴前夕的現代戲劇運動,風起雲湧,不斷以各種形式、內容衝撞政治與社會體制。相較其他小劇場,蘭陵除了極少數的成員(如劉靜敏)尚與當時的政治與社會運動產生連結,絕大多數站在劇場舞台,傳達表演、身體與戲劇的藝術。提供戲劇新鮮人學習的管道,也成為國內外華人導演參與台灣現代戲劇的重要平台,蘭陵可謂為戲劇而戲劇。
「蘭陵人」的革命感情
成名以後的蘭陵主要演員紛紛跨足劇場與影視圈,李國修、劉靜敏更分別成立屏風表演班與優劇場(優人神鼓),至今仍是國內極重要的表演團體,其餘蘭陵人也多活躍在劇場界、戲劇教育界,或在藝術文化界的各行各業延續蘭陵的精神。
不管後來發展如何,走過台灣現代劇場關鍵年代的「蘭陵人」相互之間有「內群」的革命感情,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「高級感」。這種「高級感」,不是出自「省籍」或「族群」的「高級」,而是對蘭陵所代表的戲劇意義,深以為榮,從而產生「高級的『戲劇』人」,或「高級的『蘭陵』人」。
歲月悠悠,青春不再,「卅年一覺蘭陵夢」,台灣政治、社會與文化環境變遷快速,有如一齣歷史大戲,落幕之後又回到序幕的舞台。當年看「蘭陵」戲劇的孕婦生下來的小孩,也已經三十而立了。蘭陵往事既是一段值得記述的「懷舊」歷史,也是教人如何走上劇場的「勵志」故事。
【2009/05/02 聯合報】@ http://udn.com/
3 May 2009
Subscribe to:
Post Comments (Atom)
0 comments:
Post a Comment